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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0章 笨拙的君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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範仲淹很疲勞,甚至再持續下去,都要崩潰的感覺,即便知道了勝利,老相公也是暗呼僥幸,他什麽也不想管了,只是仰臥在床榻上,呆呆望著天棚,想休息,卻又睡不著,眼睛又酸又痛,流出了淚,眼前不斷浮現出金戈鐵馬,吶喊沖殺。

要說這場宋遼間的較量,最累的人不是王寧安,不是狄青,而是這位範相公!

從一開始極力主戰,就遭到了各種質疑,甚至連昔日的戰友也以為他想借機起覆,朝堂的神仙夠多了,裝不下範仲淹。

所以從遼兵殺來,各種明槍暗箭,紛至沓來,沒有一刻消失。

失守白溝驛,就有人彈劾,要求罷免範仲淹,幸好趙禎這一次沒有充當豬隊友,他撐住了,範仲淹的位置還算穩定。

可接下來,宋軍堅壁清野,攻入遼境,破壞遼國糧道,大肆殺戮,甚至讓武將指揮人馬,自主作戰,不必援救危急當中的城池,也不管被遼兵掠走的百姓……這一切都成了那些禦史攻擊老範,彈劾諸位將領的借口。

站在岸上看船翻,他們絲毫不知道河北的艱難,也不懂得戰爭的兇險,一切都靠著他們的惡意想象,肆無忌憚地攻訐,不遺餘力地抹黑……

面對這些人,範仲淹不是氣憤,而是害怕,不是害怕自己會如何,而是害怕河北真的撐不住,一旦遼兵南下,殺到了京城,這一幫廢物,如何能抵擋如狼似虎的遼兵!

王寧安常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,就怕豬一樣的隊友。而朝堂上的那幫腐儒清流,就是作戰將士的豬隊友,外加上遼國的豬對手!

有他們在,還用得著敵人嗎?

想到這裏,範仲淹越發覺得六藝學堂太重要了,朝廷以科舉取士,科舉以文章取人,如此單一偏頗的方式,如何能選出合用的人才?

唯有真正沈心靜氣,培養出一大批文武雙全,有真本事的士大夫,才能扭轉大宋每況愈下的國運。

慶歷新政失敗了,大宋錯失最好的改革機會,如果再不抓緊時間,只怕離著亡國滅種也不遠了……

勝利了,範仲淹可以松口氣了,老相公放下了家國天下的重擔,又挑起了另一副教書育人的擔子。

他決定要在六藝學堂,潛心教書,整理一生的所學所思,為國育才。

不過老相公還要站好最後一班崗,把議和的事情處理好,才能漂漂亮亮急流勇退。

老範想得很好,最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,剩下的事情總不會有什麽難度了吧!可偏偏就有人,不斷刷新對弱智的定義,愚蠢程度,簡直讓人嘆為觀止,瞠目結舌!

遼國派遣同平章事劉六符到了汴京,面見趙禎,先是賀壽,進獻了一些禮物,雙方相處得很愉快,可接下來,事情陡然而變。

劉六符大肆指責大宋破壞雙方盟約,挑釁大遼,才使得雙方兵戎相見,遼國蒙受的一切損失,都要大宋承擔。

大宋這邊派遣了樞密副使王拱辰負責談判,最初王相公也是據理力爭,可是劉六符拿出了一份證據,一下子就堵住了王拱辰的嘴。

根據宋遼的澶淵之盟,雙方不得在沿邊區域修築新城,而大宋方面,違背盟約,在滄州一帶,修築數座城池,規模宏大,均是十萬人以上,如此行徑,還有半點仁義誠信可言嗎?

在朝堂上,常以宏論驚人的王相公,面對著遼國使者的指責,竟然沒辦法駁斥,只能含糊其辭,結果讓劉六符抓住了痛腳,要求大宋必須先毀掉城池,然後雙方才能和談,不然遼國會舉兵南下,親自動手,搗毀城池!

王拱辰沒有辦法,只能向趙禎回稟。

“陛下,我朝向以仁義為先,在滄州築城,卻有不妥之處,是否可以暫時停工?”王拱辰憂心忡忡道。

滄州修築新城的是王寧安,是歐陽修,是範仲淹,按照道理富弼該說話,可是這個老倌兒低著頭,默默無聲。

倒是樞密使龐籍龐相公站了出來。

“啟奏陛下,滄州築城,一是為了安頓災民,二是因為滄州捕鯨,需要加工處理,修城也不是為了對付遼國,我們可以解釋,如果順從了遼國的意思,那幾十萬災民該如何,王相公有辦法安頓嗎?”

龐籍說這話完全是出自公心,可王拱辰心裏有鬼,他和文彥博走得很近,大有架空龐籍的態勢,難不成龐相公借機發難?

王拱辰道:“龐相公,為了救濟災民,就要築城,我怕好說不好聽,讓遼國小覷了大宋!難道朝廷連幾十萬百姓都管不了嗎?”

龐籍冷哼了一聲,“王相公,事實具在,若非去歲大肆捕鯨,河北餓死的災民就不是幾萬人,而是十幾萬人!這是有目共睹,我們隱瞞有什麽用?遼國不知道嗎,欲蓋彌彰,反而讓人小!!”

一直沈默的文彥博終於開口了,不開口也不行啊,龐籍豈是王拱辰能壓得住的。

“龐相公所言是理,王相公顧忌的是情!無論如何,身為大宋的臣子,也該照顧朝廷臉面。不論為了什麽,在滄州築城,總是違背澶淵之盟在前。如果一味袒護,遼國咄咄相逼,兵連禍結,不得安寧,朝廷的損失太大了,臣唯恐府庫承擔不起。”

又是財政缺口!

這個理由幾乎成了萬能的,趙禎心中憤怒,卻也無可奈何。

僵持之下,富弼突然站了出來,“陛下,臣以為不妨問問河北方面,看看滄州的新城,能不能停下來?”

這個平淡無奇,甚至有些窩囊的提議,竟然得到了君臣的一致同意,就這樣,朝廷急遞,送到了範仲淹的手裏。

……

王寧安這幾天很忙碌,老爹回來了,又多了一個逼著自己練功的人。

尤其是王良璟這一次跟隨狄青,狄青也不吝賜教,他大受啟發,甚至都想拜狄青為師,狄漢臣哪敢答應啊,你兒子是我兒子的老師,又幫了我大忙,眼下兄弟相稱,要是我收了他爹當徒弟,那王寧安豈不是比自己低了兩輩!比狄詠還低了一輩!開什麽玩笑!

狄青腦袋搖晃得和撥浪鼓一樣。

“小孩子不懂事,管他幹什麽?”任憑王良璟怎麽拍胸脯,狄青都不答應,弄得王良璟好不郁悶,把一肚子火都撒在了兒子身上。

“你看看人家狄詠,再看看楊懷玉,同為將門子弟,人家沖殺疆場,有萬夫不當之勇,那才是好苗子。你現在的程度也太差了,說出去爹都替你臉紅!”

“願意臉紅你臉紅去!有本事把狄詠和楊懷玉叫來,我能讓他們掃一年廁所!”王寧安一肚子意見,他卻忘了,和誰講道理都行,就是別和老爹講!

“我告訴你,王良璟的兒子要文武雙全,不能是個只會耍小聰明的弱雞!練!給我好好練!”

從拳腳到兵器,從練柏木樁到紮馬步,提水桶,這不,又弄了一大桶生綠豆,說是要學鐵砂掌……

王寧安看了看白嫩嫩的小手,簡直欲哭無淚。

正在他糟心的時候,範純仁和範純禮趕來了。

“救命的來了!”王寧安把綠豆一扔,轉身就跑,“快走,帶我去見你爹。”

範純仁滿臉敬佩,誇張說道:“天啊,先生你會未蔔先知啊!你怎麽知道我爹讓我們來找你?”

“是啊,先生你還知不知道朝廷來公文了,要停了滄州的新城呢!”範純禮沒心沒肺道。

咯噔!

王寧安一下子就站住了,他覺得還是去練功夫比較好,雖然累點,苦點,至少不要搭理那幫腦殘的大頭巾。

王寧安帶著滿腹的不情願,被拉到了範仲淹的書房,歐陽修也在,見禮之後,把情況簡單一說,範仲淹苦笑道:“朝廷雖然沒有明說,可是送公文來詢問,本身就耐人尋味,朝中的諸公並不真心支持修城啊!”

王寧安悶著頭,滿肚子氣,都要爆炸了。

“我說範相公,朝中的那幫玩意到底領的是大宋的俸祿,還是遼國的俸祿,他們怎麽就不知道幫著大宋說話呢?”

範仲淹老臉發紅,歐陽修臉都氣紫了,不同於範仲淹半路出家,歐陽修是正兒八經從頭參與,還協助規劃城池,施工的時候,他也到了工地,督促學生實踐。一磚一瓦蓋起來的城池,哪能說停就停了?

“唉,畢竟還要顧及朝廷臉面,澶淵之盟是雙方都商定的。”範仲淹無奈嘆道。

“還真是謙謙道德君子啊,遵守澶淵之盟?他們怎麽不說,澶淵之盟規定歲幣是銀十萬兩,絹二十萬匹,如今卻是銀二十萬兩,絹三十萬匹!多出來的怎麽算?”王寧安氣哼哼道。

歐陽修苦著老臉,哀嘆道:“上次增加歲幣是富彥國去談的,畢竟雙方都同意了,這一次卻是咱們單方面修城,的確有些說不通,要不,二郎你想個辦法?”

醉翁的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了,原來他擠兌王寧安,就是逼著這小子動腦筋,拿主意。

王寧安沈默了一會兒,滿臉鄙夷,冷笑道:“範相公,醉翁,你們就是太君子了!這事情很簡單,告訴朝廷,我們修的不是城池,讓遼國隨便參觀就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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